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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月眷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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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特別感謝琛的共同編寫)

  札拉特的信仰向來跟教堂沾不上邊,有時是為了靈感取材,又或是跟舊日月宗的人往來;即使不是信徒,還是有幾百種能來到這的原因。

 

  就像今天受熟人委託完成一件「案子」,他習慣「工作」進行完畢之後先在教堂待上好一下子再回家。

 

  一入座先是聽見前方傳來孩童的聲音,神父正耐心回應他們的童言童語,札拉特沒有細聽,倒是有個問題引起他的注意。

 

  「因為孤立協議,你們做了好事卻什麼都不能說,這樣不會很寂寞嗎?」

 

  「怎麼會呢?我有你們,還有瑪麗亞、安娜及貝琪陪伴,加上信仰安撫我的心靈,一點也不寂寞。」

 

  神父似乎在和教堂安置的孩子對話,孩子問話的聲音格外熟悉,札拉特先是困惑、接著是訝異,全部的情緒揉作疑雲——那女孩怎麼會在這?

 

  「……米利?」他從座位上站起身,動靜引來關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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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安東尼奧剛禱告結束,並沒有在和孩子說話。手中環抱的骨瓷洋娃娃,是那位擁有柔順長髮,瀏海夾著小花髮夾的貝琪。男人叫喚舉動在僅兩人的空曠大堂非常突兀,經驗告訴自己必須謹慎以待。

 

  神父沿中央走道接近,猜測自己行為在對方眼裡別有番景象,異色虹膜男人不僅瞳孔放大,視線甚至微妙坐落於身側稍低的位置,但那裡空無一物。

 

  「你還好嗎?」安東尼奧嘗試溫和地進行問候,左手擁著貝琪,右手伸進長擺內側按住暗藏腰間的玻璃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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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意識到自己的舉動可能會嚇到在旁人眼裡不存在的孩子,札拉特站起身後沒有更多動作,接著重新坐回原位抹抹臉。

 

  「很抱歉,認錯人了,那女孩長得很像某個好久不見的老朋友。」替剛才的失態道歉,視線轉而落在迎面走來的神父身上,對方懷中的孩子不由得讓他想起不少往事,好比落進水底的投石激起沉澱底部的泥沙,讓清水陷入混濁。

 

  「神父,願意聽我說個故事嗎?」

 

  大概是觸景生情,想想都只是彼此生命中的過客,他對陌生的神父提出問句,像極告解的展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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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當然,這是我的榮幸。」

 

  「不介意的話讓我入座聆聽吧,我是安東尼奧,先生怎麼稱呼?」安東尼奧不是戴環者,只能憑藉經驗分辨認知汙染。就近查看札拉特,對方談吐自然、理智正常,唯獨將自己懷中骨瓷娃娃看作了其他東西。

 

  神父將抽出的玻璃試管握在掌心備用,尋思有沒有好時機──驅魔人突然潑灑或企圖餵服,結果被對方毆打的經驗可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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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請坐,叫我阿火就可以。」簡單的進行自我介紹,總覺得安東尼奧這名字跟神父身份的組合很熟悉,但一時想不起來在哪聽過。

 

  異色瞳的男人開始說起故事,聲音平穩有力,緩慢吐露出一字一句——

 

  「從前有個公主,她聰明伶俐又任性,但因為形象建立得很好,國民依舊愛戴且包容她,有天公主意外認識了太陽與月亮倆兄弟,太陽是弟弟、月亮是哥哥,他們各司其職掌管白晝和黑夜。」

 

  「公主熱愛溫暖的白天,討厭寒冷的黑夜,於是她想,那麼就藏起月亮吧,這樣就永遠都是白天了。」

 

  「她派人做了一塊布,那是塊密不透光的黑布,趁月亮睡著時將他包住藏起來,想讓太陽找不到哥哥而無法交接,但公主不知道的是,他們的光是連結的,所以太陽很快就找到月亮,夜晚照常降臨,公主氣急敗壞。」

 

  說話聲停頓,他思索著該如何把後續說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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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神父原本應該要找機會替身旁恐水人驅魔,對方的故事卻很快吸引自己注意力,猜想扒去童話般的形容是真人真事改編。

 

  「噢,公主聽起來是個反派角色。」安東尼奧皺了皺眉發表真誠感想。

 

  為什麼喜歡弟弟結果要把哥哥藏起來?公主的擔憂已經超越神父道德觀的理解,以至於他只想趕快聽到後續。在札拉特眼中,神父懷中的小女孩也歪頭疑惑,專心聆聽,可以聽見她輕聲細語評論:「公主和我相反,我更喜歡清涼安靜的黑夜。」

 

  「之後發生了什麼事情?」安東尼奧和女孩異口同聲問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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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被兩人一搭一唱顯些逗得嘴角微勾,低沉的哼笑聲從札拉特嘴中輕輕溜出,大概沒預料這臨時起意的故事能收到兩位聽眾如此認真的感想,他應聽眾期待說下去。

 

  「因為公主表面上雖受人愛戴,但內心其實深感寂寞,她欣羨日月兄弟感情緊密,深夜的冷意像在提醒她只能孤獨一人入睡,於是起了私心只想讓太陽永遠高掛,這樣所有人都會醒著陪伴她。」

 

  「後來有人給了公主一把刀,告訴她:『何不殺死月亮呢?這樣太陽就再也找不到他了。』公主猶豫不決,可是對溫度的渴望覆蓋罪惡感,拿著刀準備刺殺睡著的月亮,一心想著她的國家終於要迎來永晝。」

 

  「結果月亮在她揮刀的同時驚醒躲開,刀子偏掉劃傷月亮的肩膀,公主正想刺下第二刀卻聽見上頭傳來太陽的慘叫——他身上出現跟月亮同樣的傷口。」

 

  「那刻公主才明白,殺了月亮等同於毀了太陽,她不斷向月亮道歉,為此羞愧至極奔向海邊的懸崖……最終在那舉刀自盡,隨即墜入大海。」

 

  「公主的逝去引發舉國哀悼,她的死因被人云亦云,有人說是自殺、有人說是月亮殺死的,因為他們宣稱看到公主跑去找月亮,從此有去無回。」

 

  「所有真相只有月亮知曉,從那之後,每當滿月時分引發潮汐,總能在海浪間聽見公主的聲音,依舊不斷對著月亮道歉。」

 

  又是一陣的沉默,讓人幾乎以為故事到此為止。不過札拉特知道,還沒說完,可是不知道為什麼,那個結局卡在喉頭遲遲過不了口,反倒被無止盡的悲哀佔據心頭,將臉埋進雙手低吟、眉頭深鎖,他今天到底怎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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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抱歉,失禮了。」

 

  安東尼奧見時機正好,取了血液塗抹掌心,重重按上對方擁有烏黑髮絲的頭頂,同時低聲禱告,「願惡人的惡斷絕,願你堅立義人,因為公義的神將察驗人的心腸肺腑,祂是我們的盾牌,拯救心裡正直的人。」

 

  「公主感到孤獨深陷痛苦並不是你的責任。」

 

  札拉特聽見、看見神父懷中的女孩流露悲傷,眼角泛淚以表同理,五官的確和記憶中的米利神似,但是性格不同,「這是個悲傷的故事,所以我想代替公主抱抱善良的月亮。」

 

  她似乎也確實作出了張開雙手想要擁抱的姿勢,主動離開神父身側,最終——札拉特臉頰接觸到的卻是冰冷硬涼的物體。

 

  「阿火先生,你有沒有好一點?」

 

  女孩在眨眼間消失,安東尼奧的擔憂神情取而代之,和他遞過來觸碰男人以加強驅散認知汙染,擁有如瀑長髮,穿著打扮與她相同的骨瓷洋娃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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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裡沒有什麼女孩,只有一隻做工精緻的娃娃,長得跟記憶中的輪廓相像但還是有些不一樣;冰涼的觸感舒適,恰好洗淨混沌的污染。

 

  彷彿大夢初醒的札拉特先是呆滯,接著隱約察覺剛才發生什麼事,看來今天上教堂是對的。

 

  「月亮其實並不怪公主。」他的雙眼重回清明看向神父遞來的娃娃,把未完的故事說下去。

 

  「他在每個夜晚對著深海投下月光,讓怕黑的公主至少還能有微光眷顧。」

 

  語畢,故事真正迎來完結,一滴清淚從恐水人的雙眼落下,曾有人告訴過他,不必懼怕淚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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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安東尼奧點點頭,忍不住擁過男人肩膀拍了拍對方背部,如同親友般給予慰藉的擁抱,「很高興我可以聽見這個故事。」

 

  兩人沉默半晌,直到札拉特肢體移動放開,神父才舉起骨瓷洋娃娃笑著介紹。

 

  「噢,正式向你介紹貝琪,身體是骨瓷,她聽了以後表示非常想抱抱你,所以我便那麼做了。」他所講述的設定恰巧和恐水人幻覺不謀而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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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想起來了,這位神父應該就是舊日月宗裡傳聞疑似供養古曼童的那位安東尼奧。不過他今天看到實物能判定這跟認知上的古曼童有些出入。

 

  「請多指教,貝琪,還有謝謝妳,我很好。」

 

  札拉特輕牽起小小的手,重新向貝琪打招呼並且道謝,沒有對安東尼奧與貝琪說話的舉動感到古怪,因為他的國家也有類似的文化。

 

  電話的鈴聲響起,螢幕上的來電顯示「白痴」。

 

  「幹嘛?」用母語對電話另一頭說,語氣不同於剛才的禮貌,聽上去很隨意,顯然是熟人。

 

  「我剛剛發現一家咖啡廳的肉桂捲超好吃,等等要去買幾個回家,要不要吃?」另一邊問道。

 

  「好。」他沒什麼猶豫就答應。

 

  「掰。」電話隨即掛斷,全程對話不到一分鐘。

 

  札拉特抽出數片桑葉排開朝著安東尼奧,「抽一片吧,當作占卜就行。」語言又切換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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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泰文嗎?他對獨特腔調非常有印象,神父沒有打擾對方通話,時不時接觸貝琪骨瓷小手把玩,單純只是無聊時的習慣。

 

  「阿火先生,這是泰國的占卜方式嗎?」他側頭看著札拉特排完,立即挑了正中間的葉子,捻起一片交給對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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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比較算我獨創的系統。」札拉特接過安東尼奧抽出的那片說道,「上面的紋路顯示,近期你將收到一份禮物。」他摩挲那片桑葉上的紋路說明。

 

  「收著吧,枯黃了再丟掉就好。」接著把它交給安東尼奧,將其餘的葉片收回。

 

  「今天真的非常感謝,我該走了,兩位再見。」

 

  結束占卜後站起身向神父與貝琪道別,札拉特邁開腳步走往教堂門口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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