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山輝川媚》

泰北有座山,山邊有座山村,村裡有個小男孩,旁人叫他阿力,這當然不是他的本名,這裡的人大多時候都是互稱小名,村民說一旦進入山中就不能呼喚彼此的正名,否則肉體會被野鬼趁虛而入,魂魄勾去大半。這不成文規定流傳已久,來源早已不可考,但人們依舊承襲給他們的後代子孫,只為了孩子們能平安長大。
將山野傳說從小聽到大的阿力就跟村裡的小孩沒什麼不同,出身普通農家,跟著附近的孩子一同玩耍,自己一人待著就抓蟲子來玩,或是跟隔壁的阿婆要糖吃……等。
他什麼地方都可以跑,唯獨河邊被大人嚴厲警告絕不能靠近,聽說在阿力剛出生滿周歲時,替他取名的「古巴」說這孩子命格極陰,有水聚集之地盡量少去,還有家中最好不要擺設鏡子一類反光物,容易招陰。
「古巴」是泰北地區對於僧侶的稱呼,而這座村子也就那麼一間寺廟讓人們進行祈福與賜名。
孩子一開始還會乖乖聽話,但時間久了,越是禁止不做,好奇心就像裝滿的水杯趨近滿溢。
某天,阿力不顧警告偷偷跑往河流的方向一探究竟,說來奇怪,光是聽見不遠處湍急的水流聲就讓他冷汗直流,周遭空氣冷的刺骨,他們的村子終年山林溪流環繞,氣候涼爽,但他總覺得這跟天氣無關。
「找到你囉,小子。」
一雙溫暖的大手將孩子的雙耳覆蓋阻隔那些聲音,那沒由來的恐慌瞬間無影無蹤。他回頭望向來人,是一名頭戴毛帽身穿僧袍的年輕僧人,面帶滿臉笑意好似一道暖陽,他身後跟著另一名同伴,和眼前的人對比極端的面無表情。
這兩人阿力並不陌生,他們是來到這裡出家修行的「古巴」。
他不記得兩人什麼時候來到村子,偶爾能看到他們在村裡化緣。一名開朗、一名寡言,比較多話的那位總是戴著帽子,與沉默的那名同進同出,幾乎沒看過兩人分開行動。
「你就是阿力?」戴著毛帽的「古巴」問。
大概是驚魂未定讓阿力忘記要合十行禮,呆頭呆腦點頭如搗蒜。
「這給你吃,我們去找你爸爸媽媽,你可以叫我太陽,站在那邊的是阿火。」
對方拿了一塊餅乾給他並自我介紹,牽起孩子的小手走往村落的方向。
「我會被媽媽罵嗎?」阿力咬了一口餅乾,抓著太陽的僧袍怯生生問。
「別怕,他們只是希望你平安。」那名自稱太陽的「古巴」笑語道。
換作現今的社會,孩子們通常都會被父母告誡不能亂跑、不能亂拿陌生人的食物、不能隨意跟陌生人走。但這座山村民風純樸,村民平常去工作都將孩子放養,或是鄰居互相看顧,去哪了都有眼線幫忙注意。
薩利枯兄弟的出生地跟大都市相較之下已經偏郊區,但他們被祖母丟來這裡以後還是遭受不小的文化衝擊;兩人將孩子帶回去之後收到孩子的家人滿滿謝意,雙手堆滿食物。
「他吃的餅乾有你的口水。」札拉特在他們離那家人有段距離後補刀。
「噓!你又不是不知道我的口水有什麼作用。」班因出腳踢札拉特小腿,方才要是那孩子再繼續前進,難保不會出事。
原本對阿力而言,「古巴」是不能輕易冒犯的人物。河邊事件過了幾天的午後,他正追逐蝴蝶玩耍,追著追著那隻蝴蝶停在某個物體上——那名聽說叫太陽的「古巴」正躺在某片隱密的樹蔭下打盹,這場面讓孩子感覺到一直以來的認知正備受動搖。
阿力悄悄地走到對方身邊細瞧那張睡顏,他曾偷聽過村裡的年輕姊姊們討論要在那兩位來化緣時多準備些供品,畢竟女子不能觸碰「古巴」,只能透過轉交的方式給予。
「你要偷看到什麼時候?」
正當阿力看得出神,原本在睡覺的班因貌似醒來很久終於憋笑不住,把孩子嚇得連忙跳開,他從容爬起身,完全不避諱被人抓包,誰知道他躲避阿贊的訓練居然被這小孩發現藏身處,頭上的帽子順著班因的動作滑落。
眼前的光景再次讓阿力愣住,他很確定自己沒看錯,一圈不像實物的光環出現在這名「古巴」除去三千絲的頭頂,接著光環很快就被毛帽覆蓋過去。
「噓~今天看到的所有事都不能告訴別人,不管是誰,好嗎?」
班因蹲下身與阿力平視,一支食指放在自己唇前作保密手勢,笑容神秘的與孩子立下約定,他注視阿力深淺些微不一的瞳色,如果不近看幾乎不會發現那雙眼睛的異樣。
「那我可以再拿些餅乾嗎?」阿力一反先前的靦腆露出賊賊地笑。
「你這小子真會要封口費。」班因忍不住跟著大笑,從隨身的布包掏出暗藏的零食。
山村的孩子還算單純好說話,一些糖果餅乾就能讓秘密不被揭穿;如果可以,班因希望至少保密到他離開這個地方也好。
只是,他還不知道離開這裡的時刻會比想像中要來的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