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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鵬赤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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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空趨近黃昏的山村格外不平靜,村民人心惶惶——有戶人家的孩子不見蹤影。

 

  也許是太放心將孩子放著自己玩,以至於阿力獨自跑進山中卻無人覺察。全村的人幾乎動員組成一支臨時搜救隊出發前往山上尋人,山林中迴盪人們呼喊阿力的聲音。

 

  廟宇的「古巴」也一同加入搜救,人手能一個是一個。札拉特卻攔住弟弟不讓他加入行動,語氣堅定不帶妥協:「你待在村子。」

 

  「嘿,我好歹算得上壯丁,再說最不該去那種地方的人應該是你!」班因無法苟同,札拉特舉起手上一串佛珠給他看。

 

  「我有阿贊給的舍利子保護,而且平常翹掉訓練的都是你。」

 

  可惡,他說的沒錯。

 

  班因被堵的一時說不出話險些失去底氣,但輸人不輸陣,再接再厲:「如果牽涉到鬼(ผี),我的體質可以派上用場,我們一起組隊更有保障,阿嬤不是叫我們盡量不要分開行動嗎?」

 

  一搬出祖母的名義,扎拉特無法反駁,只能沉默應許弟弟的提議。

 

  「你們兩個,跟好。」阿贊叫上兩人打斷他們的對話,準備出發入山。

 

  空氣中混雜濕冷的泥土味與水氣,微小的油燈光火走進山林交錯出的陰影,隨風搖晃的樹葉摩擦聲像是某人的低語,靠在你的耳邊訴說這片土地如何帶走無數生命。

 

  「小心腳下,這裡的路形多變,一個沒注意落難的就會變成我們。」阿贊帶著兄弟倆循著油燈的光線行走在山路上,一邊說:「孩童的心智尚未成熟,那些東西很可能看準他們的單純,用甜言蜜語蠱惑,找到空隙腐蝕其心。」當然,眾人都希望事情不要朝最壞的方向發展。

 

  冷風徐徐吹撫,植物間暗藏殺意的竊竊私語在露水間流動——

 

  阿力!

 

  阿力,跟我來!

 

  เ̴̪̖͗̄͋̓́͗̅͗̕͜จ̷̢̛̭̟͔͚̆͆́ร҉̡̟̘̱̦̦̽̆̃͡ิ̴̧͚͙̞̤̥̗̤̰͋̑̂͗̍̓̕ญ҉̨̲̭̯͇̣̤̽̐͝ͅป҉̨̯̝͒̑̾̌͑̇͡ั҈̡̙̮̤͈͙҇͗̋͒̅̃̆ต҈̢҇̏͒ ̫̲̩̬̗̪̗̚ต̷͙̩̯̙͓̇͂́̉̀͢͠ะ҈̢̞͉̥̜̱̖̀́̍̍͞พ̵̧̓̃͂̐͠ ̙͓̽͋͊ง̴̨̛ ̬̞̭͉̩̤͉ษ̵̧̪͓̱̯͌̋̑͞์̴̢̭͚͎͙҇͋̌̏̀̅̉!

 

  阿力聽見樹叢後面有人在叫他的名字,那個聲音告訴他有個地方藏了很多好吃的零嘴,千萬不要跟別人說,不然會被搶光。

 

  是誰告訴他的呢?一隻鳥、一隻長得跟「太陽」很像的鳥,「太陽」給了他很多零食,還說要保密,而且「太陽」人很好一定會帶他回家,所以沒關係!

 

  阿力開心的跑過去將那些珍藏的糖҈果҉餅҈乾放進嘴裡吃得津津有味——

 

  「阿力……你在吃什麼?」班因小心翼翼的出聲。

 

  師徒三人朝著所見之處最陰暗的方向搜索片刻,突然不遠處的草叢發出聲響,提起光源靠近一看——果不其然發現失蹤的孩子全身污泥,正不知道往嘴裡塞些什麼。坐在那狼吞虎嚥的矮小背影停止動作,雙目無神的與他們大眼瞪小眼。

 

  他們一有動靜,阿力馬上呈四肢著地快速跑開。眼看人一溜,班因已經跑第一緊追在後,撞上各種枝葉為這場追逐增添阻礙,油燈的光源迅速離他遠去,全靠肉眼勉強辨識方向。

 

  「「太陽!」」阿贊跟扎拉特的聲音在他身後大喊,可是班因顧不了那麼多。

 

  在以為人快追丟時,阿力停下腳步,起身面對班因,骯髒的小臉神情僵硬,嘴角勾勒出不自然的詭異弧度,孩子身後的景緻很美,火紅的夕陽正式落下,黑夜隨之降臨。

 

  那抹笑容與回憶中站在屋頂上的身影重疊,向背後躺去讓地心引力帶他下墜。

 

  「不行!」

 

  班因大吼一聲衝過去抱住阿力,他來不及將人拉回,兩人就這麼滾下陡峭的山坡。

 

  嘶——混亂間他感覺到左手指頭因為抱著孩子翻滾的緣故,經歷一場違反人體工學的凹折,大概是撞擊力道過猛,讓他落地後赫然發現中指居然斷去上半截,那節斷指不知飛去哪裡,鮮血隨著傷口流出。

 

  「嘔——!咳……咳……呃!」方才被護在懷中的阿力從口中吐出穢物殘渣,隱約看出泥巴跟昆蟲殘骸的影子,全數吐在班因的僧袍上。

 

  「太……央昂……?」阿力透過嘔吐引發的生理眼淚,模糊中看到熟悉的光環,在黑夜中像月光一樣。

 

  他虛弱的向一臉大夢初醒的阿力打招呼,只是這次沒辦法像初次見面笑得那麼輕鬆:「……找到你囉,貪吃鬼。」

 

  「你、你怎麼了……?嗚嗚嗚哇啊!對噗擠……你不要死掉……!嗚嗚嗚……嘔嘔嘔呃!」

 

  阿力哭得太用力又吐了一波在他身上,班因早就不在乎這件僧袍還能多慘。

 

  全身上下像是被卡車碾過一樣疼痛,貧血的嚴重暈眩讓視野昏花,引發想吐又快昏過去的局面,甚至無法抬起一根指頭安撫被驚嚇到淚流不止的孩子,但是班因需要他哭得大聲些、再大聲點,這樣才能讓搜救人員發現他們的位置,如同當年祖母聽見他被抓走的哭嚎。

 

  「太陽!太陽——!」

 

  阿力的哭聲持續不知多久,不遠處聽到有人在叫班因的小名,大概是因為喉嚨長時間過度使用,那道呼喊聲破碎又沙啞,還可疑的夾雜一絲哭腔。

 

  晃動的燈光逐漸靠近受難的兩人,札拉特的僧袍在跑向他們早已被各種枝葉跟碎石勾破、還有不少泥巴印沾染,與班因身上那件不相上下狼狽,手上換成相較油燈更加明亮的手電筒,看到臉色發白的弟弟依舊緊緊抱著失蹤被尋獲的阿力,那孩子興許是哭累了窩在班因懷中哽咽。

 

  平時遮掩的帽子早已不見,班因的頭頂光環成為周遭唯一的光源,搭配蒼白的臉色,札拉特差點以為對方就要這麼圓寂。

 

  「……阿火。」

 

  班因虛弱的向趕來的哥哥勾勾嘴角以示他還沒要圓寂,這是他目前所能擠出最勉強的微笑。

 

  「อีควาย(渾蛋)!你是腦袋裝牛糞才蠢到沒藥醫嗎?路邊的狗都比你惜命。」

 

  札拉特罵歸罵還是注意到弟弟流血的左手,撕下已經有點破爛的僧袍布塊,包住傷部同時不忘蓋住他的頭部。這大概是班因有生以來聽他哥飆過最言重的髒話,如果不是這種情境,絕對會準備錄音筆叫札拉特再來一次。

 

  他自知愚蠢,經常記不住祖母的教誨,總是聽不進阿贊的指導,也不像扎拉特能學以致用、明哲保身;只是一股腦的衝上前,仗著擁有先天優勢,還以為自己金剛不壞之身。

 

  可是一根斷指換來一條孩子的命,不虧。

 

  在搜救人員抵達之後,班因像是放心似的終於昏過去,左手被握住的力度沒有鬆開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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